沐若忧

靠用心获得别人的喜欢,是一件特别酷的事。

【张成x原创女主】第十二年(上)


#无循环设定

#私设张队离婚

#警察张x疯批女主


⚠️⚠️⚠️预警:高度ooc,女主无道德感,年龄差较大,有囚禁行为,介意慎入。


summary:

新年那天江枫接到一个女人的自首。


张成被破门而入的警察抬出家门时,看见楼下带手铐的女人抽着烟,眉眼间竟有了些细纹。


她冲他微微扬起笑容:“新年快乐。”


这是张成和白寻的第十二年。





新年总是热闹的,纵使在忙碌到头疼的嘉林市公安局,好像在忙里偷闲的时光里也渲染了些许节日的气氛。今年依然有无数警察此刻还在一线加班。加班,好像已经成为了江枫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有哪年过节休息一下的情况屈指可数。但是今年竟然还算难得的清闲,手头堆积的案卷渐渐变少,有了能够回家跨年的希望。


想到这里江枫打了个喷嚏。


“新年快乐。”中午时白寻照例发来一条新年祝福,简洁明了。


仔细一想,他们认识有十一年了。


白寻是那年新入职时他的师傅张成带来的小女孩。她那年十六,单亲母亲刚刚死于一场商场的袭击案。报警时间太晚,嫌疑人情绪失控,即使张成以最快速度赶往现场控制了嫌疑人,也已经来不及救下惊吓过度加之作为人质被嫌疑人刺伤了的白母。白寻被张成接到警局之前据传说还在家里写着她的数学作业,甚至把作业本带进了警察局。


目睹这一惊人场面的警察就包括江枫。


江枫猜想张成在车上应该早已向白寻表达过歉意,作为袭击过程中唯一受害者的家属,能安然无恙地在警局写起作业也是闻所未闻的事。


张成给女孩倒了杯水,自责地向女孩再次表示了歉意,但白寻只是停下笔,抬起头看向张成:“没关系的。你们已经尽力了吧。”她甚至微微笑了一笑。江枫跟在张成旁边,自然的大受震撼,虽然后来年纪长了些,见识也涨了不少,他都很难忘记这个女孩冷静的模样。


现在想想,如今这个开朗热情的女人和过去真的一点也不相似。他几乎难以使那天张成淋着大雪送回家的女孩背影和现在的她重合。


那年张成刚和妻子闹完离婚,为了消除别的思绪只好一门心思把精力投入工作,几乎成了一个纯种的工作狂。白寻的出现勉强改善了这个状况。他还记得虽然那姑娘当时看起来有一些古怪,可总是会在放学后跑来公安局坐一会,安安静静写着当天的作业,等待张成工作完成以后送她回家。难得有一个分心的机会,张成自然很快和白寻熟悉起来,当做女儿一样照顾。


张成一向是这样很好的人。


江枫回忆到这里,难免开始有些难过。距离张成失踪已经七年过去了,那个可靠的长者居然有一日不明不白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只留下一封表明离开之意的信件,几乎所有人都难以相信这个消息,可又不得不接受。张成消失的这些年,江枫从没有放弃寻找他,因此也总和白寻联系。


不知道白寻是不是也会很想他,江枫忽然想,她和张成的关系像父女一样,白寻这些年应当也很难过吧。但他忽的又想起白母去世那天白寻的表情。


江枫摇摇头,排除杂念,又投入新的工作。


前几年元旦,白寻下了班都会来警局看看他,随手也带一些礼物。不知是不是跟了张成三四年的原因,她送礼的风格和张成分外相似,保温杯,暖手器之类的东西一样没重过。但是今年或许是她也在加班吧,直到时针指向十一点,江枫已经整理完今年所有的工作,她也没来。江枫打算发消息问问她,如果等不到就直接下班,难得可以回家过节,他也不想白白浪费。


拨了三遍电话,那头没有接通。虽然白寻的工作有时确实会忙到不接电话,江枫的心里却不踏实,手机里的忙音像催命一样刺激着他的神经。也许是警察天生的敏锐。


他坐在座位上,无所事事。


看着指针渐渐移向十一与十二之间的空挡,江枫的心情缓和下来。也许是真的太忙了。他想,随后起身,准备离开警局。


今年的新年也有下雪,真像那次他们三个在一起过的那个新年。可惜,今天只有他一个人。


江枫又看了看手机,刚好发觉白寻拨号回来。他笑笑,接通电话:“小白,新年快乐。”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地笑声,随后响起一个女声:“江枫,我想报警。”


“什么?”


“我要报警。”


他脑中顿时轰然一片,不晓得她要说什么,却条件反射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枫,我自首,我囚禁了一个警察,就在东营花园,四号楼三单元302。”


电话那头传来好听的女声,那声音还带着笑意:“你们现在来的话,可以抓到我,也可以救出张成。”


女人自顾自说着,没得到回答,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说,张成这些年被我关在东营花园四号楼三单元的302室,但是我现在想自首了。——你有听到吗,江枫?”


江枫几乎像被遏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个字也没有听懂,直到对方不耐烦地挂掉电话他好像也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但警察的本能迫使他记住了那个门牌号,条件反射一样的下达出警的命令,带上警帽,走上警车。


然后在恍惚间,他仅凭着本能冲下警车,拷住了倚着花坛正在刷手机的女人,又下达命令让警员上楼破门。女人文雅地冲他笑,身上穿着相当漂亮的红色大衣,或许是为了等待他的到来,已经落了一层雪。


“警察同志,我想抽根烟。”


他无意识地掏出口袋里的烟盒,然后猛地一抽,忽然想起这个烟盒还是去年白寻送的。有点老气,但他用了。江枫好像忽然就醒了,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眼前的罪犯又是谁。他胸口一紧,可是只好默不作声地给她点上一根烟。随后看到一个好像有些熟悉,又好像完全陌生的男人被警员从楼上抬下来。


担架上的男人转过头来,将目光投向花坛边。白寻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吐出一口烟,咧开嘴,冲男人笑:“新年快乐。”江枫看见男人的表情闪过一丝惊愕。


张成被抬进救护车的时候,白寻刚被一名男警推进警车。他的角度看不清那名警员的脸,只下意识觉得熟悉,看着救护车的顶棚才慢慢想起来,好像是江枫。


这起囚禁案的理所应当的交给江枫负责,也许领导多少对这样一名优秀刑警被弄成残疾关了七年这件事抱有极大的憎恨,也就理所当然的忽视了江枫应该避嫌的属性。


江枫坐在审讯室,看着面前一夜间似乎变得有些憔悴的白寻,揉揉眉心。“说说事发经过吧。”


女人“嗯”了一声,似乎思索了一下应该怎样开口,然后忽地问:“张成他什么反应?”


“他没什么反应。”江枫说。


“啊?”女人惊讶地抬眼,随后又缓缓恢复成之前的神情,喃喃自语一样,“哦,也是,他一直是这样。”


“那就从头开始说吧。”


她的配合让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参与工作的警察中也包括一些在岗大于七年的,他们大多都听说过局里的张成警官有个年轻漂亮的干女儿,从十六岁照顾到了大学,出钱出力十分上心,却怎么也没想到如今见到她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冬夜的情景,在白寻脑海中已经略微有些模糊了。


她只记得张成送她回家时没像接她去警局一样开上车,男人带着她缓缓走在还在飘雪的街道上,他沉默,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眸中透出压抑的感觉。白寻不加遮掩地打量着身边的警察,他眼角已经有些细纹了,嘴唇紧紧抿着,透露出一丝坚毅的悲凉。他的背是直挺挺的,即使罩着一层厚厚的夹克也能隐约体会到那之下富有力量的线条,但是男人总体来讲是偏清瘦的。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他无疑是好看的,但岁月的风霜打磨过的棱角使那种好看变得不怎么张扬,反倒有一种沉淀带来的特殊美感。


“我很抱歉。”两个人一起走到白寻居住的那栋破旧的居民楼下,张成一再道歉,白寻不甚在意地点着头。她并不能完全理解对方为什么看起来这样内疚,也许就像对方难以理解她的冷情一样——但,或许这也并不影响她觉得此刻低眉顺眼的张成异常好看。


她弯弯眉眼,抱着课本向张成笑着:“谢谢张警官。”白寻向他告别,向楼梯上跑去。她满是墨水污渍的校服渐渐和破旧的居民楼融合成一副整体,在拐角隐去了。张成无奈笑笑,揉揉鼻梁,准备离开——忽的却又看到楼梯拐角探出一个小脑袋。


“怎么?”


“张警官,我以后放学,可以去找您吗?”


张成听见这话,疑惑的歪歪头。


女孩露出一个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我一个人回家,有点害怕。”





审完白寻,江枫好不容易下了班。方才在工作状态,只觉得一切都很顺理成章,走出警局时外边还在刮风,雪倒是停了,南方的雪一向不多,风很冷,一下就把他吹清醒了。白寻始终很和善,他们问什么她都会尽力回答,尽管有一些问题,她好像不大答的出来,或者说答的完全不符合常理:譬如这是否是因为她憎恨张成没有救出母亲而施加的报复,譬如张成为什么没有反抗她——那本该十分容易。可是她却说,她从来不恨张成,她很爱他,他也爱她。江枫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十一年前的那个冬日,现在白寻终于能和过去那个冷淡的小姑娘重合起来了,好像从来没有变过,这些年的开朗真诚只是一场幻梦。


江枫冷得打了个哆嗦。


“江队,要去看看张警官吗?”有人跟着他从警局大门走出来,那人稍年轻他两岁,也和张成相处过一些年头。


江枫看着眼前漆黑却在边缘处挂上了些曙光的天幕,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到了新年的第一天。他有点发愣,但是旁边的人又戳了戳他:“江队?”


“啊……”江枫沉吟片刻,说到,“去看看。你也去吗?”


那人笑笑:“我就不去了,我和张警官也算不上熟悉。”


是啊,他们算不上熟悉。


江枫觉得自己和张成应当算是熟悉,可是一想已经七年过去,这七年他几乎没有和外人接触过,那么封闭——他以前自以为和白寻熟悉,现在看来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她。——时常见面的人尚且如此,那么现在的张成还是自己原来熟悉的那个师傅吗?


江枫摇摇头,尽可能摒去大脑中的胡思乱想冷静下来,还是开上了车,前往张成所在的医院。


江枫推开病房门。


病房里虽然有两张病床,却并没有其他病人,显得空空荡荡。江枫看到那个男人坐在靠窗的那张病床上,他手里捧着一本书,借着幽微的灯光慢慢读着,大概五六分钟过去才翻开下一页。他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站在门口。


江枫忍不住走进几步,细细观察着眼前的人。他和七年前几乎一模一样,好像没老去半分,只是身形显得瘦了些,肩背上明朗的肌肉线条也变得柔和。


他走进了许多,可是对方好像依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江枫微微叹了口气。


“来了半天也不坐下?”病床上的人却突然开口,把陷在低落中的江枫吓了一跳。


张成抬起头,合上书,看向江枫。他脸上挂着惯于见到的温和而带些玩笑意味的笑容,只是此刻显得有点像是做梦。


“怎么,认不出师傅了?”张成脸上笑意更甚。


江枫说不出话。


张成转转中指上银色的戒指:“她还好吧。”


江枫低着头:“还好——但是,师傅……怎么会变成这样——”


张成的目光从戒指上移到床脚,又滑回手上的戒指。





张成记得白寻那天晚上几乎是摔进房间的。她身上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和烟味,呛得张成咳嗽了几声。


“还好吧?”张成想要扶住她,一时却难以下床,伤还没好全的脚踝被扯动,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白寻倚着衣柜,一双冷透了的眸子盯着张成,片刻又好像站不稳了似的慢慢滑下去,坐在地上。


“喝多了?”张成不再动作,看着女孩摇摇晃晃的坐着,可是神情依旧冷淡,仿佛十分清醒一样。


白寻抬起手,揉了把脸:“张成。”


“嗯?”


她翻了下身,半跪着挪到床边。张成握住她伸过来的手。他的右手使不上力,只能浅浅握着,白寻摸摸张成手心的伤疤,血痂已经脱落了一大半,那之下崭新的皮肉才生长出来。


张成手心被她摸得很痒,皮肉再生的感觉本就不好受,她又只是轻飘飘地拂过去,相当于雪上加霜。她俯下脑袋,将唇轻轻贴在他手心,恍惚间张成觉得她这样看起来好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脚上的伤还疼吗?”


张成眸色沉了沉:“你觉得呢?”


他以为或许白寻会趁醉道歉,但是她真的就只是“哦”了一声,趴在床边。大约在白寻眼泪,这样做是符合情理的,张成总算是彻底意识到了这一点。


“生活还方便?”


“你都那么做了,现在问我方不方便?”他没好气地应了一句,白寻抬眼疑惑地看着他,仿佛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忽然这样生气。张成只好又说:“还好,你租的这房子有很多扶手。勉强应付的来。”


“实在不行的话,我退学回来——”


“不行。”


张成斩钉截铁地打断她。


白寻不以为意:“我能赚钱。”


“——你能赚钱?”张成被女孩呛了一下,一时间没跟上对方的思路,他不知道白寻怎么想到了这个方面。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钱的问题。


“你不愿意那就算了,”白寻和他对视一会儿,还是做了让步。


“——只要你留下来。”她小声嘟囔一句。


张成怔了怔。真喝多了,他想。他抬起手拂过她白皙的脸颊,女孩抚住张成的手腕,侧头笑了。她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了半晌,掏出来一个红色的绒质盒子,用拇指将盒盖顶开。


借着灯光张成看到那是一枚银质的男戒,表面做了磨砂处理,显得低调又精致,和白寻右手那只恰好凑成一对。白寻握着张成的右手手腕,将戒指套在中指上。她的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喜悦,仿佛一只吃饱了的猫,餍足。


张成的目光却忽然钉在给他带上戒指的那只手上。那只纤细漂亮的手腕上有一圈被人用力捏出来的红痕。


他莫名又想起好久以前那次去接女孩放学。


那还是白寻读高三的时候。张成一直知道白寻成绩好得出奇,也看见了姑娘偷偷压在他桌子上的一张张奖状。那些皱皱巴巴的奖状几乎描绘了白寻是怎样一步一步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受害者家属变成了张成自己的骄傲,他一直很庆幸自己照顾起这个女孩。


张成记得那天是高三年级家长会,碰巧自己刚结了一个大案,难得讨闲。赶去家长会当然来不及,但总来得及接白寻回家,带她吃顿好的。


他一早就等在门口,看见了被几个男生女生裹挟着走出校门的白寻。白寻脸上没什么表情,像往常她不说话时一样,但刑警的直觉让他几乎一瞬间就察觉了异常。他小心尾随着几个孩子跨过马路,左绕右绕来到一处小巷。他看着几个孩子把他当做亲人一样的女孩推到墙角,女孩也不哭闹,也不说话,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对待,只等着他们霸凌结束。一个女生从包里掏出墨水,那还是个玻璃瓶,如果打碎不仅是弄脏衣服的问题,极有可能将人划伤。女生抬手就要将玻璃瓶往白寻身上砸,却忽的被人钳住手腕。


“你们在干什么?”张成怒喝一声,转身将白寻护在身后,“你们在干什么,啊?”


几个孩子倒退两步,显然是被张成的气势吓呆了,甚至没来得及往外跑。虽然平日看着温和可亲,张成到底是个直面过生死的刑警,一旦露出狠劲便显得格外凶悍:“今天在场的我都记住了,跟我回警局去!”


他们又退后两步,这时才想起来该逃跑。


“我看看谁敢走。”张成冷哼一声,几个孩子止住脚步,彻底被吓懵了。


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拽了两下,回过头去,身后护着的女孩脸色苍白:“算了,张警官。”白寻摇摇头,抿着唇,十分痛苦,“我好像有点低血糖。”


张成燃起的怒气仿佛一下被冷水浇灭了,他慌忙扶起女孩,可是女孩甚至站不稳,晃着就往他身上倒去。


“有没有糖?”他感觉自己声音有点颤抖。


女孩缓缓指指自己书包。张成迅速打开包剥开一颗奶糖塞进白寻嘴里,然后将包卸下扛在自己肩上,一把将晃晃悠悠的她从怀里捞了起来。


“最好我以后不会再看到你们。”


回忆戛然而止。





他又转转手上的戒指,抬起头:“后来,我一旦有时间就会去接她放学,再没碰到过那些学生。”


江枫忽然意识到,直到现在,自己师傅眼中的白寻依然是那副脆弱易碎的模样,哪怕她现在在外其实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有着让人艳羡的能力和收入。


江枫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好,张了张嘴,最后却好像发不出声音。张成却又自嘲似的笑了笑,他眉眼间曾有的锋利好像被寂静的时光磨平,只剩下平和与宁静,几乎让人很难认出这也曾是一个令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警察。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张成撑着自己换了一个坐姿,“或许也算意料之中,不是每件事都能依照希望发展的。”





白寻十八岁生日,张成鲜见的请了一整天假。


他第二次亲自去学校接她。那天天气很好,白寻踏着夕阳走出校门,一个人孤零零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在三三两两走出校门的学生中显得十分特殊,没有同伴,也没有为难她的小混混,仿佛和浑浊又单纯的世界隔着一道看不清的墙壁。她的校服干干净净,是他叫她去买了新的。她应当没有再被为难过,那天过后他便和老师打了电话沟通,时不时也会麻烦和白寻关系好些的江枫在闲暇时去接她过来,听说也有几个小混蛋死性不改,被江枫拎着扔到教导处领了处分,自那以后,她连到警局等他的时间都提前了不少。


“张警官。”看到他,小姑娘平静冷淡的脸上忽地透露出一丝惊喜。


“小寻,生日快乐。”张成很自然地接过白寻肩上的书包,塞给她一罐牛奶。


“你怎么来了?”白寻咬咬吸管。


张成假装沉思了一下:“大概是——接你去家里过生日。”


她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


张成喜欢看她开心起来的模样。白寻经常笑,但是很多时候她的眼神像是隔了一层纱一样,似乎在笑又含混不清。但张成总是能出奇精确的判断出她真实的情绪,白寻真正开心时眼神是会发光的,就像现在。


这一年多以来白寻难得几次来到张成的家里,至于上次好像还是由于张成半夜忽然出任务来不及送她回家,才把里警局稍近的自家钥匙塞给了她。


“你先随便坐坐,”张成打开门,把白寻的书包随手撂在沙发上,撸起袖子,“我去做饭——先跟你说好,我的手艺也只能勉强糊口,你可别抱什么期望。”


“不会。”白寻自觉地开始在房间里逛来逛去。


钻进厨房的张成忽然又探头出来:“别忘了洗手。”


张成的房子颇有一种独身却细心的男性特有的整洁,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品,但同上次来是有很大不同的,大约是今天时间宽裕,张成特意收起了阳台和沙发上挂着或是随意叠起来的衣服,空间便显得宽裕许多。整个房间唯一能算作装饰的只有一面书房的照片墙,墙上挂着张成自认为非常有纪念意义的照片,按照时间是顺序大概排列着。其实相对张成的人生来说,墙上寥寥十多张照片实在少得可怜。白寻仔细观察了一下,在右下角找到了自己期盼看到的东西:那是今年春节和张成的合影。


张成离异接近两年,身边没有什么亲人,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很多,可是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说来,唯一算的上亲近的人竟也只有这个认识一年多的小姑娘。第一年春节时,张成和她还没熟悉到这种程度,加之又要加班到深夜,于是只是草草打了个电话,问了声新年好,便各自度过了。到了今年春节,张成已经肉眼可见的把她当作了自己的亲人,亲人之间也没有什么避讳,两个人一起过了春节,贴对联、放鞭炮,他们一起包了饺子,甚至还一起做了一顿精致的年夜饭。时间较早的时候江枫专程往张成家跑了一趟。意料之外的热闹。女孩拿着张成送给她的新年礼物——一部价格还算合适的手机留下了这张照片。照片上张成笑得爽朗,女孩似乎也被节日气氛感染,气色出奇的好。他们身后是窗外漫天绽放的烟花。


“怎么,喜欢这些照片?”


白寻听到声音回过头,张成靠在书房门框上,和她一样注视着那些照片,嘴角勾起温和的笑容。


“喜欢。”白寻点点头。


“我也喜欢。”


张成身上还绑着一条灰色的围裙,大概是趁着没有空闲的灶溜出来逛一圈。


“还有你那些奖状,在我的书柜里。”


白寻顺着张成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沓红色边框的纸张安安静静的垒在一起,它们被那些坏孩子揉的已经有些面目全非了,但还是被他悉心收纳在一起。这不再只是白寻某次考试的证明,也变成了张成的骄傲。白寻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张成盯着女孩,他希望从她的神色中发现开心的迹象。他成功了。


白寻欲盖弥彰,扭过头去继续看墙上的照片:“我喜欢这张。”她随手指向一张张成在大学的照片,照片上的青年对着镜头佯装严肃,“还有备份吗,我想留一张。”


张成看着女孩,言语一时滞住了,半晌才说:“喜欢的话,可以拿走。”他退了几步,女孩没再问什么,直到他退回厨房。也许那时他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吧,只是那种异样的感觉转瞬即逝,没来得及抓住,便消散在空气中了。


江枫是压着张成端出最后一个菜的时间来的。他一只手提着一个白色奶油的蛋糕,上边用奶油翻糖和巧克力组成的天鹅栩栩如生,另一只手上抱着一束向日葵。


“白白,生日快乐!”他乐呵呵地将花束塞进白寻怀里,“师傅专门给你选的花,可好看了。”


向日葵。白寻轻轻抚了抚橙黄色的花瓣,摇摇头。


张成记得那天白寻许愿时,蜡烛的火光照亮了女孩白净好看的面庞,女孩带着笑意,像一只小猫。


张成看得呆了,他实在担心这样的美好会转瞬即逝,但他想,他一定会奋力守护住身边的人,他想他们都能够得到平淡而美好的生活,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


不会有人知道,在白寻闭上眼睛,心中念念有词时,张成也偷偷低下头许了一个愿望。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个愿望如今彻底的面目全非。





其实张成怎么会没有预感呢?


那晚他送白寻回家,白寻第一次允许他走进她的家门。


面目全非的楼道,墙壁上贴满了各色的广告纸,不知道哪家扔在楼道里的垃圾从来没有人收拾,腐烂发臭。拐角处布满了劣质香烟的烟头,难闻的烟味和腐臭夹杂在一起,刺鼻。楼道里时不时传来三两声怪叫,又或者中年人难听的叫骂声。白寻走在前边,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张成跟在身后,心中涌上一阵一阵的酸楚。


在这座繁华城市的角落有这么一群被遗忘了的人,他们脱离不了眼前的困境,渐渐的被艰难的生活摧残成一具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


张成实在憋不住,呛得咳嗽两声。


“这里的房子卖不出去,所以大家都在等拆迁。可是没有人不想多要点钱,都不愿意和开发商签协议,后来开发商也不愿意再搭理这里了。”白寻把钥匙插进锁孔,艰难地拧了两下,锁没开,她又上下晃动着摇来摇去,过了好半天才把门打开,“这门一向不好开,倒是挺好撬的。”她开了个玩笑,自己没笑出来,也没逗笑张成。


“拆迁协议你签了吗?”


“想签来着。要是能拆了,将来学费就不用担心了,反正大学应该会住宿舍。”白寻在鞋柜里翻了翻,没找到合适的拖鞋,“——直接进来吧,反正都要拖地。——不过要是真签了,他们会往门口泼狗血的。”


白寻让张成坐下,自己去烧水。这房子要比张成自己的小一半左右,没有阳台,没有书房,厨房也称不上厨房,只是狭小客厅旁一个用推拉门隔出来的隔段,门框还在,门不知所踪。


白寻把烧好的水倒进保温瓶,匀出来一点涮了一个杯子,到满水放在张成面前。然后把装在口袋里的张成的照片夹在客厅的画板上,那是去年张成送给她的生日礼物,画板上没完成的那幅画,张成认出那是自己的侧脸。


“谢谢你张警官,今天我很开心。”


“以后的生日,我们都可以陪你过。”


白寻和他对视良久才他在身边坐下,开口却自然而然地扯开了一个话题:“张警官,我想冒昧的问一下,您身边有人愿意买一个二手包吗?”


“什么样的?”张成抿了一口水,水温还有些高。


白寻起身钻进小卧室里翻找:“我说不上来,但是之前查过一下,大概三四万。”


“三四万?”


“嗯。”房间里传出来迅速翻找的杂乱声音,“——您放心,不是赝品。”


“——嘶。”


“怎么了?”张成听到白寻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忙起身走进她的卧室。白寻手腕上不知怎么被刮开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往外冒血。


“没事,不小心被锁条刮到了。”


张成看看她头顶,那个破的很离谱的衣柜中间存在着一条并不明显却突出的生锈铁片,大约是白寻找东西时没有注意,便被划伤了。


“有酒精吗?”张成观察着她的伤口,好在虽然长,但没有大量出血,还是能在家里处理的程度。


“在抽屉里,左边,第二层。”


张成打开抽屉,看到一罐酒精,一瓶碘伏,一袋棉签和一卷纱布。他看看时间,纱布过期有一年了,但酒精和碘伏还能用。“这些,你备的很齐。”张成取出酒精和棉签,拉过白寻的手,认真地替她擦拭消毒。


“用得到。”白寻看着张成认真又缓和的动作,算是回答他。


“疼吗?”


“还好。”


张成看着白寻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心头忽然一痛,但不动声色:“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你这样的?”


“不久,我妈去世开始吧。其实他们也没有很欺负我。”


提起白母的去世,张成内心的愧疚再一次被勾动。


“对不起。”他说。


“张成。”被叫了名字,张成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孩,“我刚刚在想,要不要跟你说她去世我很难过,但是我不想骗你。”


“我妈走了以后,我比以前轻松很多。”


白寻靠在床边,目光直直盯着张成的眼睛:“某种角度上,我很感谢那个劫匪。”


张成撞上女孩直白又真诚的目光。他想告诉她无论怎样杀人都是罪大恶极的,想告诉她那个劫匪也并不是为了你才去威胁警察,在场的每个人当时都面临了巨大的危险。但当他想这么说时才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你和你母亲——”张成哑着嗓子,第一次主动提起那个已经去世的女人。


“她养我。”


轻描淡写。


张成脑中忽然闪过那卷过期半年的纱布。纱布的保质期在两到三年,如果真的是因为那群孩子,为什么要那么早就买下没有用的东西。他一瞬间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张成钳住她的手腕,毫不留情的撸起女孩宽大的袖子,他大脑一阵轰鸣,又拉过另一只手,继续撸起袖子。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眼眶酥麻。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同我讲实话,你母亲究竟怎么样?”


白寻摇摇头:“过去很久了。”


张成无言。他低下头继续处理女孩手上的伤口,可心脏却无端的绞痛起来,他想起那天他为白母的事向白寻道歉时女孩诧异的目光,想起女孩离开警察局后同事对她冷漠表现的议论,甚至他自己也一直不理解她的人情淡薄。


“小寻,别在这里住了。”


张成突然开口。


白寻抬起头,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拥入一个怀抱。她嗅到张成衣服上洗衣水留下的淡淡的香味,感觉到男人的体温是那样的温暖,她甚至听到了他的心跳声,或许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是这样的么?


她完好的那只手扣住男人宽厚的后背,将下巴靠在男人的肩上,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被这样坚定的拥抱。她一点都不难过,甚至满心都是即将冲出胸口的喜悦,但不知为什么她的眼泪几乎毫无预兆地涌上来,一点一点挤满了强撑着的眼眶。


真是的,真是的。她咬唇,似乎在责怪自己的不争。


张成的手抚住她的后颈,一下一下轻轻拍打。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张成的声音落在她心里,击碎一切忍耐与迟疑。


她号啕大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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